海昏侯刘贺墓出土“髹丹画盾”正名_铭文_漆器_出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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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文物》2022年第3期发表的《江西南昌西汉海昏侯刘贺墓出土丹画盾研究》一文,就刘贺墓出土漆盾进行了专门研究,多有重要发现。作者对残损严重、漆皮脱落的“盾”及相关文物现象进行了细致的考察与论述,就西汉礼制史、兵器史、漆器制作工艺史均提出了新见,读来多得提示。其中微瑕,或许是文中所论“丹画盾”名义。据原器完整“自名”,此类漆盾还是称“髹丹画盾”更为妥当。

据介绍,漆盾铭文为5列36字,内容相同,作:“私府髹丹画盾一,用漆二升十籥,胶筋、丹臾、醜布、财用、工牢,并直五百五十三,昌邑九年造。廿。”[1]可知这组“漆盾”,并非“自名为‘丹画盾’”,其“自名”其实是“髹丹画盾”。

汉代漆器自名出现“髹丹”字样者可见多例,例如甘肃武威磨嘴子M62出土漆杯铭文“乘舆髹丹画木黄耳一升十六龠棓……”,贵州清镇M17出土漆杯铭文“元始三年广汉郡工官造乘舆髹丹画木黄耳棓容一升十六龠……”等。据洪石《战国秦汉漆器研究》所列,带有纪年铭文的漆器自名言“乘舆髹丹画”者,有“蜀郡西工漆器”,出土于贵州清镇M13、蒙古诺颜乌拉M5及朝鲜石岩里丙坟、石岩里M9、乐浪古坟等,共计16例;“广汉郡工官漆器”,出土于湖南鹞子岭M2、河南许村岗M1与贵州清镇M17、M56及朝鲜石岩里乙坟、石岩里丙坟、乐浪古坟,共计10例;“考工、供工漆器”,出土于江苏宝女墩M104、湖南鹞子岭M2、甘肃磨嘴子M62,共计3例。又石岩里M201出土漆杯有铭文“乘舆髹画”,乐浪王盱墓出土夹纻杯有铭文“乘舆髹丹”,石岩里M201出土2件漆盘有铭文“髹丹画”,乐浪古坟出土漆盘有铭文“乘舆髹丹蜀画”。又湖北云梦大坟头M1出土物疏牍可见“髹丹画閜二”“髹丹画小卑虒二”[2]。这些铭文自名言“髹丹”者,两字不当分解,也不应该略去“髹”字。长久以来,在漆作工艺史中,“髹丹”是确定的常见技术用语。陆游《绍兴府修学记》言:“黝垩髹丹,穷极工技。”[3]清人阮元编《两浙金石志》卷一○仍引录此文[4]。而元人柳贯《怀州大兴龙寺碑铭》“铁石瓴甓,髹丹垩墁”[5],清人张贞《勤惠先生毕公祠记》“高广壮丽,髹丹粲然”[6],都体现社会对“髹丹”这一语汇的长期习用。

“髹丹”是漆作基本技术。《髹饰录·坤集·质色》列说“黑髹”“朱髹”“黄髹”“绿髹”“紫髹”“褐髹”“油饰”“金髹”。关于“朱髹”,《髹饰录》写道:“朱髹,一名硃红漆,一名丹漆,即朱漆也,鲜红明亮为佳。”王世襄解说:“我国漆器,自古即尚朱色,因而经籍中有不少丹漆、彤漆的记载。现知较早的漆器,辽宁大甸子发现的觚形器,即为朱漆。其他早期的纯朱漆器虽发现不多,但有大量的战国及西汉漆器是先做成朱髹,上面再加描绘的。”[7]而“战国及西汉漆器”的这种“朱髹”或后来称为“硃红漆”“丹漆”“朱漆”的形式,当时通常称作“髹丹”。王世襄解释“黑髤”,引《汉书·外戚传》注:“髤,或作髹。今关西俗云‘黑髤盘、朱髤盘’。”[8]《汉书》卷九七下《外戚传下·孝成赵皇后》:“居昭阳舍,其中庭彤朱,而殿上髤漆……”颜师古注:“以漆漆物谓之髤,音许求反,又许昭反。今关东俗,器物一再着漆者谓之捎漆。捎即髤声之转重耳。髤字或作,音义亦与髤同。今关西俗云黑髤盘、朱髤盘,其音如此,两义并通。”[9]王先谦《汉书补注》:“官本注‘又’下有‘音’字,‘’作‘髹’。南监本同。”[10]可知王世襄所引为官本或南监本。《史记》卷一二九《货殖列传》说拥有“木器髤者千枚”者,“此亦比千乘之家”。裴骃《集解》:“徐广曰:‘髤音休,漆也。’”司马贞《索隐》:“髤者千。上音休,谓漆也。千谓千枚也。”张守节《正义》用颜师古说:“颜云‘以漆物谓之髤’。又音许昭反。今关东俗器物一再漆者谓之‘稍漆’,即髤声之转耳。今关西俗云黑髤盘、朱髤盘,两义并通。”[11]看来,汉代语言习惯,说到漆器,通常都突出强调“髤”或“髹”字。

海昏侯刘贺墓出土漆木笥残片铭文有“髹木笥”“髹丹木笥”自名形式,与这种命名方式可能相同的情形,是学者注意到的《公羊传》昭公二十五年“朱干”的说法。朱干,即涂丹之盾,乃天子之礼器。作者又据“罗泊湾M1为高等级武官,遣册有‘丹画盾各一,缯囊’”,判断“此丹盾,可能也是赏赐的礼器”,以为“海昏侯墓漆盾铭文‘丹画盾’,表明刘贺身份特殊,地位显赫”。铭文“髹丹画盾”说明,此盾是用加朱砂红漆髹涂并画纹饰[12]。文中“丹盾”“丹画盾”名号的使用,早于《江西南昌西汉海昏侯刘贺墓出土丹画盾研究》一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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诚如《江西南昌西汉海昏侯刘贺墓出土丹画盾研究》所说,“‘丹画盾’一名曾见于考古发现,广西贵县罗泊湾汉墓出土木牍《从器志》中有‘丹画盾各缯囊’”。确实,广西贵县罗泊湾汉墓出土《从器志》可见“丹画盾各一,各一缯囊”,另见有“丹杯百,一笥,缯缘”[13]。有学者认为,出土漆器上的针刻铭记“□杯士”,“杯”字前一字可能为“丹”字[14]。罗泊湾汉墓《从器志》明确可见“丹画盾”,或许是海昏侯墓“丹画盾”称名的依据。然而,罗泊湾汉墓发掘报告称:“丹即朱色,画则绘彩,‘各’为‘各一’的重文……此指朱色盾和彩绘盾各一件,都各有一个缯质囊袋盾衣。椁室出土彩绘漆盾残片。”[15]也就是说,罗泊湾汉墓《从器志》所谓“丹画盾”,是两件不同的“盾”的合称。我们现在尚不能确定“丹画盾各一”所指两件“盾”当时的全称究竟是什么,也不知晓这两件“盾”的具体形制。在这样的情况下,如果使用罗泊湾汉墓《从器志》“丹画盾各一”中“丹画盾”指代海昏侯墓出土形制明确的“盾”,且改动“髹丹画盾”自名,无端删略“髹”字,看来是不妥当的。

对于铭文“私府髹丹画盾一”,以“丹画盾”为器名,则“髹”字的意义在文句中无从解说。或许会有强解“髹”为制作的意见。但是应当知道,前引大量漆器铭文“蜀郡西工造乘舆髹丹画……”“广汉郡工官造乘舆髹丹画……”中,“造”字的语义是非常明朗的。器作铭文已形成严格的规范,不大可能重复用字。看来漆器铭文中“髹丹”连语,似无疑义。“髹丹画盾”应是海昏侯刘贺墓出土“盾”的正确名称。

[1]黄可佳《江西南昌西汉海昏侯刘贺墓出土丹画盾研究》,《文物》2022年第3期。

[2]洪石《战国秦汉漆器研究》,第24、25、49、161~168页,文物出版社,2006年。

[3](宋)陆游《渭南文集》卷一九,第115页,《四部丛刊》影明活字本。

[4](清)阮元《两浙金石志》卷一〇,第292页,清道光四年(1824年)李橒刻本。

[5](元)柳贯《柳待制文集》卷九,第112页,《四部丛刊》影元本。

[6](清)张贞《杞田集》卷三,第37页,清康熙春岑阁刻本。

[7]王世襄《髹饰录解说——中国传统漆工艺研究》,第67~79页,文物出版社,1998年。

[8]同[7],第68页。

[9]《汉书》,第3989页,中华书局,1962年。

[10]王先谦《汉书补注》,第1662页,中华书局,1983年。

[11]《史记》,第3274、3275页,中华书局,1959年。

[12]聂菲《海昏侯墓漆器铭文及相关问题探讨》,《南方文物》2018年第2期。

[13]广西壮族自治区博物馆《广西贵县罗泊湾汉墓》,第80、81页,文物出版社,1988年;李均明、何双全《散见简牍合集》,第126、127页,文物出版社,1990年;王贵元《广西贵县罗泊湾一号汉墓木牍字词考释》,《西北大学学报》(哲学社会科学版)2011年第1期。

[14]蓝日勇、杨小菁《广西贵县罗泊湾一号汉墓漆器铭文探析》,《江汉考古》1993年第3期。

[15]广西壮族自治区博物馆《广西贵县罗泊湾汉墓》,第80页,文物出版社,1988年。

(作者:王子今 西北大学历史学院;原文刊于《文物》2023年第1期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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