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少女时期便被卖入妓院，被老鸨万般折磨，好不容易才遇到一个知己救她于苦海，不仅获得了自由，还有了学习和成名的机会。但因为她的出身和她对艺术的疯魔，仍然一辈子遭受唇枪舌剑。
她叫潘玉良，和方君璧、蔡威廉、孙多慈、关紫兰以及丘堤并称“民国六大新女性画家”。徐悲鸿曾评价她：“当时的中国画坛，能够称得上画家的人不过三人，其中一个就是潘玉良。”
不管她多少荣誉和光环加身，也无法掩盖她曾经遭遇的磨难。
01
1895年，潘玉良出生在扬州一个贫寒的四口之家，那时候，她的名字其实是张秀清。一岁时，父亲去世，两岁时，姐姐也离世了。到了八岁，和她相依为命的母亲也留下她撒手人寰了。
失去了所有至亲的张秀清只能投靠舅舅，可舅舅是个嗜赌成性的赌鬼。张秀清13岁时，欠下不少赌债的舅舅开始打起了她的主意。
舅舅将张秀清带到了青楼，可是老鸨却说张秀清长得不好看，小眼睛、厚嘴唇，“上不了台面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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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舅舅还是宁愿让外甥女在青楼里做杂工，也要将她卖钱。老鸨也被磨得没办法，只能给了两担米的钱留下张秀清。
进入青楼以后，张秀清就成了“张玉良”，老鸨先让她做几年清倌人，让她学琵琶、余派京剧、扬州清曲和江南小调等，等“长大”了再让她梳拢正式成为红倌人。
张玉良每天都想尽方法逃跑，可是每一次都被抓回来。既然逃不掉，张玉良就决定跳河、上吊，可也是每一次都被救下来。不仅逃离不了，她还要遭受毒打。
好几次，张玉良的“誓死不从”惹恼了老鸨，老鸨只能出动最狠毒的一招。她命人找来野猫放入张玉良的裤裆中，死命地鞭打野猫，猫被打疼了，只能在里面四处乱窜，锋利的爪子把张玉良抓得伤痕累累。
张玉良意识到自己实在是逃不掉，只能乖乖就范，另谋出路。她认真地学习戏曲和乐器，不几年，她就成了芜湖唱戏最好的清倌人。
有人告诉张玉良，如果她想离开青楼，就找一个信得过的男人为自己赎身。张玉良将这番话牢牢记在心里，可是要找从流连青楼的男人里找一个可靠的，谈何容易？
然而让张玉良万万没想到的是，机会竟很快到来了。有一天，芜湖商人宴请新上任的海关监督潘赞化，为他洗尘。老鸨让张玉良在晚宴上献唱了一曲，这一唱，就把这位海关监督的心套牢了。
张玉良的唱腔里，满是慷慨，又充斥着无尽荒凉，让潘赞化大为惊讶，他没料到，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，竟有如此悲壮的歌喉。
潘赞化不止地表示对张玉良的赞赏，他认为，眼前的这位女子绝不平凡。之后，潘赞化视察和了解芜湖，都由张玉良作陪，一来二去之下，两人之间渐生互相欣赏的情感。
张玉良又想起了同伴对她的建议，她决定，要抓住这个男人，让他为自己赎身。而潘赞化也有同样的想法，他觉得像张玉良这样一个聪明有才有风骨的女子，不应该屈居于青楼之中，于是向老鸨提出自己要为张玉良赎身。
然而一开始，两人都没有往男女之情方向发展的意思。张玉良只是想获得自由身，为潘赞化做牛做马当侍女就足够了，而潘赞化则是打算将张玉良买下，教她读书写字，好好培养。
但是在看客们的眼中，怎会觉得他们的关系就如此简单，慢慢地开始流言漫天，一个仪表堂堂的海关监督，怎会看上一个那么丑的青楼女子，两人是怎么看怎么都不般配。
后来，潘赞化实在忍受不住风言风语，于是决定纳张玉良为妾。因为那个时候，潘赞化早有家室。
而张玉良对潘赞化十分感激，入门后甚至提出要将自己的姓也改作“潘”。于是从那时起，张玉良就成了“潘玉良”。
02
1916年，两人在上海成婚，婚礼只有一个宾客，就是潘赞化的老同学陈独秀。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，也为了报答潘赞化，潘玉良在婚后非常用功学习。
她从小学的课文开始学习，每天学了什么都会当天记下，第二天让潘赞化给自己设置小考，然后又继续学新知识。
那时候，住在他们隔壁的是上海美术专科学校教授洪野。他常常在小院里作画，有一天，潘玉良恰巧碰见了，趴在窗台上看得出了神。
从那时起，潘玉良意识到自己爱上了画画，之后的每一天，只要洪野作画，她都会在他身边认真地看、暗自揣摩。
后来，她也自学起了绘画。她买了很多画笔和颜料，先从素描开始，再慢慢学油画。潘玉良学画时，还给自己定下了一个目标，考入上海美术专科学校。
听到潘玉良的梦想以后，洪野告诉她，自己可以帮她跟校长刘海栗打个招呼，但潘玉良却说要自己考进去。洪野表示对潘玉良十分赞赏，并且收她为徒，教她作画。
1918年，潘玉良果然凭自己的实力，打败了一众科班出身的、从小学画的学生，考取了第一名的好成绩。结果在入学时却出了绊子，学校因为潘玉良的出身，拒绝录取她。
这回，洪野马上找到了刘海栗，他不是去说情，而是去讲理，学校没有正当的理由不应该拒绝正经参加考试并且通过的学生入学。
在洪野的据理力争下，潘玉良终于得以进入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学习。上学期间，潘玉良的天赋和水平也得到了不少老师的欣赏，他们都认为潘玉良对花鸟静物的观察十分细致入微，画得很不错。
然而这对于潘玉良来说，远远不能满足。既然花鸟静物都已经画得炉火纯青，那她就决定更上一层楼，她开始尝试画人体画。
要知道，那时候中国才刚刚引入人体画，而且中国普遍仍受传统思想的桎梏，画人体画有些“伤风败俗”，可潘玉良就是要走别人还没走过的路。
既然人体画受抵制，自然也就没有模特可以让潘玉良画，那该怎么办呢？她灵机一动，决定将自己的画室转移到浴室，在那里，裸体的人要多少有多少。
结果很快，她躲在浴室里偷偷画人体画的事被发现了，其他的女同学一边对潘玉良拳打脚踢，一边大叫她是“婊子”。
尽管挨了好一顿痛打，潘玉良也没有放弃画人体画的想法。既然别人不让自己画，那就画自己。潘玉良关上房门，对着镜子，在画纸上一笔一画地将自己的裸体描绘了出来。
03
潘玉良画人体画的事被一些同学举报了，大家都一致反对她继续留在上海美术专科学校。校长刘海栗很早就劝说过潘玉良，她的技艺和天赋都远超一般人了，而且她的风格独树一帜，难以被国人所接受，她很适合到国外继续进修。
而经此一事，潘玉良也觉得，这是自己离开的最好时机。于是，她又考入了法国里昂国立美术专科学校。1921年，潘玉良在潘赞化的支持下前往法国留学，成为了徐悲鸿的校友。
在国外留学也并不好过，有一段时间，出于一些原因，潘玉良没有收到潘赞化的来信和生活费。她只能从买颜料买绘画工具的钱里勉强抠出一些，买了一堆干面包，支撑到潘赞化给自己寄钱。
那段时间里，由于没有吃好，潘玉良常常饿得头昏眼花，连模特的眼耳口鼻都看不清，根本画不好画。
1925年，潘玉良又考入了意大利罗马皇家画院，于是转到罗马学习。值得一提的是，她是第一个考上这所皇家画院的亚洲人。
1929年，由于太想念潘赞化，以及自己也算学成了，潘玉良决定回国。回国后的第一件事，潘玉良在上海办了一个画展，这是中国第一个女西画家画展，轰动了中国画坛。
后来，刘海栗还聘请她担任上海美术专科学校的西画系主任。可是却有很多人对她表示不服，这一切仍然源自她的出身。
有一次，她刚准备踏入学校的休息室，就听到里面有人骂她：“是没有会画画的中国人了吗，就是让外国人教也行啊，为什么要一个婊子来给学生上课？”
潘玉良非常愤怒，进去以后啪啪两下就往那人脸上扇了两巴掌，并且霸气地表示：“我打了你，你可以去告我，但是你恶言中伤我，我是绝不会受这样的欺侮的！”
潘玉良的这两巴，是为自己而打，也为这个腐朽的社会和落后的思想而打。而她所受的凌辱，也不仅仅来自学校的老师和学生，还有潘赞化的正妻。
大房太太曾警告过潘玉良，不要以为自己是学校教授，还到国外留过学，就能成为潘家的女主人，只要有她在一天，潘玉良永远都只是个妾。
1936年，潘玉良再一次举办画展，但她的画却遭到了恶意破坏，特别是她的得意之作《大力壮士》，不仅被人用刀划破，还在旁边贴了一张写着“妓女对嫖客的歌颂”的纸条。
这让潘玉良十分沮丧，其实这不是她的画作第一次被破坏，此前几次画展都有过这样的情况发生。但最让她痛心的，不是外行人对自己的偏见，反倒是同行对自己、对艺术的中伤。
潘玉良意识到，也许自己真的不适合留在国内，她想再次远走国外，可却舍不得潘赞化。而潘赞化出于对潘玉良的爱与维护，也决定放手，让她离开。
04
1937年，潘玉良又搭上了前往法国的轮船。离开以前，潘赞化将自己的一块怀表送给了潘玉良，作为纪念信物。这一次，潘玉良走了以后，就再也没有回来。
可是两人依然保持着书信来往，叮嘱对方天冷添衣，嘱咐对方保重身体，也会在信中闲话家常，一如以前潘玉良留学时那样，信中充满了温馨和甜蜜。
好几次，潘玉良因为太想念潘赞化，在信中提出要回国看看他。可是潘赞化一一拒绝，因为国内局势太动荡了，他害怕潘玉良回来会有危险。
而潘玉良留在国外，也给自己定下了“三不原则”：不加入外国国籍，永不卖画，永不恋爱。她至死也践行着这三条原则，从未打破。
法国政府曾希望潘玉良加入法国国籍，被她严词拒绝。她在世界各地开办画展，欣赏她的画的人很多，各地画展的观众都想买她的画，可她通通拒绝。有个叫王守义的人仰慕潘玉良已久，可潘玉良从不动心，只愿意和他当知己好友。
1945年，抗战终于胜利，潘玉良决定趁此时机回国看望潘玉良，早早地给他去了信。可是过了很久才收到回信，仍然是劝说潘玉良不要回国，等时局再平定一点再说。
直到1959年潘玉良下定决心回国前，才得知潘赞化早已因病离世。当初大家是怕她接受不了，才瞒着她的。
那时的潘玉良已经是个老人了，她想的是回家，回有潘赞化的家，可既然爱的人已经不在，回去也毫无意义，最终，潘玉良还是放弃了回国的想法。
1977年7月，82岁的潘玉良也离开了这个人世。离开以前，她嘱咐王守义，自己的遗体可埋在法国，可是她的画作和怀表，要寄回国内潘家，要让它们回到祖国。潘玉良嘱托完，便安静地离去了。
那个出身青楼的女子，一生都在和命运作斗争，她从没有怨天尤人，而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好一步一步地努力着。
她也无视别人口中的是是非非，一心一意地做自己，追求自己的理想。也是因为这样，她才拥有了更好的人生。
金钱、伴侣、地位，都是身外之物，只有自尊自爱自强，才能让自己成为自己的光，去照亮前路。
*作者：古月手止，90后不知名网红，用笔墨发现有趣，以理性聊感性，不抓马也不鸡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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